• 小鎮(zhèn)對話精選 | 從銀幕到舞臺

      2018年10月20日,小鎮(zhèn)對話第二場論壇《從銀幕到舞臺 》在西柵評書場舉行。自從電影敘事誕生之日,電影工作者便從劇場“摘桃”,挑選合適劇目改編成故事片。近年來有一種新現(xiàn)象,即有一些影片被改編成舞臺劇。這與其說是趨勢的逆轉(zhuǎn),不如說是老藝術滋養(yǎng)新藝術的單行道,變成了藝術形式互哺的雙行道,電影和劇場這兩種最受歡迎的表演藝術互相刺激靈感,把各自的表現(xiàn)手段推到極致。

      

         對話嘉賓主持人:周黎明

      嘉賓:彼得·蒂爾斯(《黑暗中的舞者》助理導演)、

      特拉維斯·普雷斯頓(《黑夜黑幫黑車—影像的復仇》導演、加州藝術學院戲院學院院長、加州藝術學院表演中心藝術總監(jiān))、

      迪潘·斯瓦爾曼(印度德里、《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導演、舞美設計師)

      

      彼得·蒂爾斯:在舞臺上的局限性,同時也給了我們很多的可能性。在過去的15到20年里,電影和戲劇的互相轉(zhuǎn)換在德國是非常流行的,直到現(xiàn)在也仍然在進行中,非常流行的事情。

      作為國家劇院,我們是有責任的。我們的責任就是不斷的嘗試和打破邊界,或者說向前推一步。那么我們的作品可能不被很多人喜歡。我們首場演出之后,來看的人逐漸變得越來越少,因為它可能某些方面觸動了你,你就不太樂意接受,但是我們原本的目的也達到了。

      

      特拉維斯·普雷斯頓:所謂戲劇和電影流派的分割,或者是某種藝術形式中本身分割出來,這里提到了視覺藝術和戲劇藝術,所有的這些風格,都是持續(xù)且一直都在進行中的。它并不會因此而改變。剛才提到了一個終極的問題:什么是一種現(xiàn)場感,現(xiàn)場感受。現(xiàn)在我們沉浸在各種的媒體中,那么媒體是不是一種有現(xiàn)場感的東西?

      

      這里因為我看過《黑暗中的舞者》的電影版,也看了昨天晚上的表演。就這個說一下我的意見,我認為劇場版比電影版要遠遠的,更滿足于我的需求,更有滿足感。為什么這么說呢?我們都知道,在比約克的這個版本里面,導演和演員比約克這個著名的歌手是有一段分歧的,所以他們兩個的分歧在電影中是有所體現(xiàn)的,在這個之外,我認為昨天我們在舞臺上所看到的工人階級的展現(xiàn)是非常明確的。因為賽爾瑪是在工廠里面工作的,是一個工人階級,她非常明確地在舞臺上把她的困境表現(xiàn)出來的,而電影對于這個是弱化了一些的。而且電影是用黑白膠片的方式來表現(xiàn)眼睛黑暗的光線,而昨天在劇場里面,是在全黑的狀態(tài)下,對我來講這種感受更為明顯。所以這個角度來說,我覺得是一個非常好的嘗試方式。



    迪潘·斯瓦爾曼:戲劇是非常神奇的,它用非常好的吸收了其他藝術形式的優(yōu)點來滿足觀眾,并以和觀眾之間的交換和吸引觀眾為目的,我認為戲劇是一直在進化的。首先是我們現(xiàn)在用到的電子手段,我們用到的投影、移動,甚至是虛擬現(xiàn)實,都可以用到戲劇的表現(xiàn)形式里面。最終的最終是我們向觀眾傳達一個意思,來表達,傳達給觀眾,這是我們的終極目標。至于我們是用電影語言還是其他方式也好,這都是沒有問題的。同時戲劇給了我們各種各樣的可能性。我們的戲劇是呈現(xiàn)一個非常飛躍性的進步,在進化中的,比如我們所有的演員在劇場中相聚的那一刻開始是有一個即時性,在那一刻,我們跟觀眾有連接,跟觀眾有一個表達。不像是電影,提前錄好了放在那里,在任何時候播都是一樣的效果。

      現(xiàn)場提問


      Q1:當你們在把電影轉(zhuǎn)換成舞臺劇的時候,可能有一些觀眾流失。這部分觀眾可能非常癡迷于原來的電影藝術形式或者說是其中的技巧,甚至是電影里面的一些藝人。那么我想知道你們是否有考慮過這個情況?你們又要怎么去抵抗這樣的情況?或者說你們這個舞臺劇只是面向一小部分觀眾?

      特拉維斯·普雷斯頓:第一點,不是所有從銀幕到舞臺的制作都是面向小眾的,有很多非常成功的制作都是面向大眾的;第二點,有的時候,我在做一些創(chuàng)作的時候關心觀眾的感受,我根本不太在乎這件事情,因為我的實驗性作品是有其他實驗性目的。

      彼得·蒂爾斯:再給大家一個例子,去年在塔尼亞劇院,有一部作品講的是一家八代人的生活,之前預判這個講家庭生活的并且是另外一個國家的文化,可能不會獲得成功,但是令人意外的是獲得很大成功。在大劇院里經(jīng)常是人員爆滿,我看到這個意外,其實是非常驚喜的,同時也說明家庭樸實價值觀念是很能與大家聯(lián)系在一起的。

      迪潘·斯瓦爾曼:電影和戲劇是兩種截然的藝術形式,兩種不同的媒介。從你作為一個戲劇導演開始,你就知道看舞臺劇的觀眾一定比看電影的觀眾少,其次戲劇作為現(xiàn)場性藝術形式,比如說我們這個戲要來烏鎮(zhèn)表演就必須要飛到烏鎮(zhèn),而不是像電影一樣,直接發(fā)一個電子版本就可以了,所以說這種現(xiàn)場性是不可能被取代的。正是由于這種現(xiàn)場性,也導致了觀眾的局限性,再一個就是,我們作為一個創(chuàng)作者,給多少觀眾看是非常有意識性的確定,像《三黑》,就只能是50多個觀眾在一個黑匣子里看,所以說這個事情從一開始就是非常明確的,并沒有意外。所以我們不是特別在意觀眾的流失。

      彼得·蒂爾斯:我想補充的是,像去年《三黑》這部戲是面對小眾,有時候?qū)τ谖覀儊碇v是一種財富,我認為如果觀眾越多,那么演員與觀眾之間的這個連接就非常難以建立,并且他的斷盛會非常厲害。舉個例子,之前東歐有一部戲叫《出租車司機》,它只有一個演員開著一輛出租車,只能載四個觀眾,與觀眾互動,后來他與觀眾討論,觀眾反映說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體驗。再者,演員演戲在臺上有個敘事,每一個觀眾自己心中也有一個敘事,如果這兩者結合在一起這是非常有趣的現(xiàn)象。

      周黎明:一般來說,同樣一個故事,拍成電影和舞臺劇,電影的觀眾會比舞臺劇的觀眾大很多很多,可能是幾十倍,幾百倍甚至幾千倍。但是,也有幾個例外比如說《劇院魅力》跟《貓》,我相信舞臺劇的觀眾總數(shù)肯定是超過影像觀眾的總數(shù),實際上他的電影是不太成功的?!丢{子王》舞臺劇觀眾的總數(shù)可能跟影像觀眾的總數(shù)差不多,它一演就是30年。但是,即便是電影,越大的電影對于創(chuàng)作者來說,你的創(chuàng)作自由就越小,越小的電影,你的實踐、表達、創(chuàng)作空間就越大。戲劇的觀眾只有四個或者五個的時候,你做什么樣的實驗都是可以的,但是,如果你在好萊塢做一個像《獅子王》這樣的戲,一個禮拜演八場,每一場2000個觀眾,其實你的手腳是被捆綁住的,你說你想這樣做,但是老板說不行,不過你也可以試一下,但是如果觀眾不喜歡明天這個就會被砍掉,就是這么的殘酷。你想要更多的觀眾,那么你可能會賺更多的錢,但是你的表達空間會更窄。

      Q2:想問三位嘉賓,各自認為戲劇核心部分是被消融還是在被進化?或者說是怎樣被消融和被進化的?比如說影像對戲劇的影響非常大,比如說虛擬空間與現(xiàn)實空間的互喻,有的像《黑暗中的舞者》這就是極度的影像表達,對戲劇來說更多是藝術。 在不同時間、地方演出效果都不一樣,它更多地傾向于裝置藝術方向走的時候,似乎可以更多的去復制,同時在裝置藝術領域也有更多其它藝術領悟出現(xiàn),那么這兩個是否會走向同一個終點?另外我想了解的是,對于一個演員來說在臺面上的舞臺表演和多維化的舞臺表演差別在哪里?

       迪潘·斯瓦爾曼:對于戲劇來說它最核心的一點是:戲劇的融合性、綜合性很大,它能夠吸收并接受其它藝術形式對自身的影響。這是非常特別的地方,我認為這個是會持續(xù)進行下去。

      特拉維斯·普雷斯頓:我認為藝術是一種轉(zhuǎn)換的形式,他不停的在轉(zhuǎn)換。在這里我舉個例子,在音樂產(chǎn)業(yè)中,視覺引入很重要,比如說,聽一個音樂會,隨著觀眾年齡的增長,他們都希望能在音樂會中有更多視覺上的沖擊。所以,我認為視覺的融合會在戲劇體驗上有很大的作用。

      彼得·蒂爾斯:這里回答一下對表演者不同的感受。在德國,以不同導演的風格、流派來區(qū)分不同的類型,比如說有斯坦尼體系、布萊特體系等,他們說一個作品的時候只會說導演的名字,或者說這個作品流派的名字。演員更多的是想演哪個風格的戲、而不是具體的表現(xiàn)形式上的哪個戲。給大家舉一個例子,有這樣一個戲之前,戲的導演采用一種方式把那種觀演邊界打破了。舞臺上就是一個房子,房子是有墻的,所以你看不到里面人怎么表演,其實你看到的是一個投影,有演員就說我們直接播放錄像,不用自己演,但這是不行,他們每一層都在里面演,每一場都有現(xiàn)場性和及時性。所以對于表演者來說,你所要想的事是對這部作品的態(tài)度是如何去處理的。

      迪潘·斯瓦爾曼:這里我還想說的是,從傳統(tǒng)意義上來說我們是為了尋找真理,現(xiàn)在隨著時間推移,生活方式改變,我們不再需要到劇院里尋找真理,我們對待觀眾不能像對待孩子一樣告訴你什么是真像什么是真理,從這個角度來說是一直在變化。

      

      Q3:這幾位導演改編的影片實際上都很老了,由于電影來自于戲劇,越老的電影單位時間內(nèi)鏡頭數(shù)越少,要想在同一個場景內(nèi)的調(diào)度,更接近于舞臺創(chuàng)作,那么我想問幾位導演在改編舞臺劇的時候有沒有對于這個方面有所考慮?比如說現(xiàn)代人接受信息習慣可能偏快,而且碎片化,所以不知道您在創(chuàng)作戲劇的時候,有沒有去迎合這個方面的意識?

      特拉維斯·普雷斯頓:我想說的是在電影界有一個分割點:當末篇的導演去世了這是一個分割點,在這之前,他認為電影的目的是在講故事,在這之后攝像機有很多不同的功能和使用方法。比如說,相機的使用可以創(chuàng)造一種感官的體驗。因為現(xiàn)在科技主導的影響在所有藝術形式中都有一定影響,再比如說,我想跟你溝通,然后我就給你發(fā)一個短信,這是很容易的。針對這個情況,我可以說電影戲劇會是一種更有詩意的表達和溝通,不僅僅是傳遞一個信息那么簡單。如果我只是想傳遞一個信息給你的話,我完全不必要去寫一首詩,但是我們寫詩確實是有很大的必要性。

      周黎明: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比喻,因為很長時間里面,電影跟戲劇是在暗地較勁。電影導演覺得我的觀眾一定比你多,戲劇導演覺得我的觀眾雖然沒有你多,但是我的觀眾都比較高端,他們愿意付十倍的錢來看我的戲,并且我的觀眾一定比你的觀眾有錢,而且受教育程度也會更高。但是,實際上我覺得一個很好的趨勢就是電影和戲劇從一開始就沒有那么大的分頁,因為電影中許多人才最初是從戲劇來的。關于戲劇性的這一點大家都是一樣的,都是在講故事,無非戲劇是在臺上把故事演出來,而電影是拍下來后來用鏡頭語言去表現(xiàn)。如果你把自己的思維從傳統(tǒng)的分水嶺跳出來,你會發(fā)現(xiàn)你的視野會更廣。不光是電影影視藝術可以是你的靈感來源,其他藝術也是可以成為你的靈感來源,最終我們所有的靈感來源都來自生活,你必須體驗生活,享受生活,從生活當中得到靈感,這樣你才能夠成為一個真正的藝術家。